黄万里、丁玉隽夫妇年轻时
黄万里,清华大学水利系的资深教授,因对三门峡工程的抵制,而成为清华大学被冠以“三大右派”称号的学者之一。他的一生,后被世人誉为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典范。
丁玉隽,同盟会奠基人之一、国民党尊贵的元老丁惟汾的千金,亦为黄万里的贤内助。她早年负笈东瀛,学成归来后,投身于清华大学,致力于学术研究。
黄万里的丈夫,生于1911年的上海,乃著名民主人士黄炎培的第三子。他于1932年从唐山交通大学圆满毕业,随后在1934年踏上了赴美的旅程。在康奈尔大学、爱荷华州立大学以及伊利诺大学的求学过程中,他收获了丰富的知识。1937年春,他学成归国,带着满腔的热忱与才智。
1935年,黄万里赴伊利诺伊大学。
“请别再来了。”
1937年,黄万里先生搭乘的轮船途径日本,恰逢我国正值春假之际。以往我们归国时,总是选择乘坐日本船只。我有一位来自上海的活跃同学,她提议这次我们不妨尝试乘坐美国轮船,一睹美国船上的服务水准。于是,我们选择了途经横滨的美国船只,而黄先生恰好也在这艘船上。
我们乘坐火车从东京出发,抵达横滨后转乘船只。在那里,我们这群年轻女孩与美国归来的黄万里等一众男孩子意外相遇。
他们的年岁远超我们。我与黄先生之间,年龄相差了整整六载,那时的我,便觉得他已是年长者,必定累积了丰富的社会阅历,然而对他的印象并不佳。我自认年纪尚轻,他或许会将我视作孩童。他童心未泯,真诚坦率,情感充沛,与他相处,令人倍感安心。在那艘船上共度了两日一夜,离别之际,我们相互留下了联络地址。
不久,他自南京下车,手提着那只小箱子,紧握着他的履历,径直来到了我的住处。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,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颇为成熟的人,然而并未曾将他与友情相联系。那时我还在学校求学,身为女子学校的学子,与异性交往的经验几乎是空白,更不曾想过要寻觅一位伴侣。
丁惟汾
第一次他来我家时父亲没看见,第二天再来时,父亲看见了就问我,怎么认识的?我说在船上认识的。父亲又问我,他是什么地方的人?我说他是上海人。父亲说,上海人是靠不住的,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他到家里来。我说,我又不是只给他留了地址,而是给大家都留了,以便以后互相联系。父亲亲自到客厅对黄万里说:“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。”
在当时的南京,有一家单位专门吸纳了众多归国的专业技术人才,我姐夫便是其中一员。正是通过我姐夫的介绍,黄先生与我家结缘。那时,姐夫和姐姐正忙于筹备婚事,我们常聚在一起欢度时光。然而,父亲的反对让我们备受困扰。黄炎培老先生闻讯后,特地请来一位朋友代为提亲,但那位朋友因畏惧我父亲的坚决态度,未能如愿,此事便拖延了数月。最终,黄老先生又转而寻求我父亲秘书陈希豪的帮助。陈希豪与黄老先生交情匪浅,为人仗义,深得父亲信任,故此父亲欣然同意。而我,也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同意。
随着抗战的爆发,上海陷入战火,南京亦开始撤退。我无法再返回日本,且无处继续学业。在战乱的中国,家有女儿的家长都急于将女儿嫁出,以避纷扰。那时的我并不感到焦虑,对黄先生颇为信任,认为他为人诚实可靠。他偏爱那些自然、朴实的性格。即便按照他当时的条件和社会关系,他本可以轻松找到容貌出众的女大学生,但他并无此意。
黄万里 & 丁玉隽
他驾破吉普车来婚。
随着国民政府的衰败,众多人士纷纷退守后方,我家亦迁至庐山。那时,黄万里已在四川水利局谋得一份职位,即将赴川。他驾驶着父亲那辆破旧的吉普车来到庐山,与我完婚。鉴于战事纷扰,我们的婚礼颇为简约。黄老先生的中华职业教育社亦已从南京迁至武汉。婚礼结束后,我们亦计划途经武汉前往四川。起初,那不过是辆破旧的汽车,但黄老先生却舍不得丢弃,便同意让车辆抵达武汉。他驾车穿越九江,然而车辆在长沙抛锚,无法修复,最终只得将车弃置于长沙。随后,我们乘坐火车从长沙抵达武汉。
在武汉,我有幸遇见了黄老先生,他的喜悦溢于言表,不仅为我们精心筹备了前往四川的各项事宜,还亲自帮我们安排了前往宜昌的船只。我们乘坐船只抵达宜昌,却不幸遭遇民生公司船只告罄的情况,无奈之下,我们只得租赁了一条木船,逆流而上。这一行程充满了风险,船只随时可能翻覆。幸运的是,不久后,我们遇到了一艘从南京驶来的难民逃难大船,我们及时舍弃了小船,转乘上了这艘大船。更巧的是,我们的家人恰好在那一艘大船上。
四川的八年时光,对于我们而言,无疑是人生中最为珍贵的八年。在这期间,我们六个孩子中的五个都在四川降生。第三个孩子的诞生,更是与一座工地紧密相连;那时,黄先生正负责三台涪江航道的整治工作,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便是在那片繁忙的建设工地上迎来了这个世界。
居于江畔的高岗之上,我们居住在茅草搭建的小屋之中。1940年,三台城遭受了轰炸,那时我们寄居于县城一位银行行长的宅邸,孩子们与我一同守候在宅门之侧。街对面的街道上,一枚小型炸弹爆炸,幸而未造成人员伤亡。若再有炸弹落至,后果不堪设想。不久,水利局的工作人员纷纷出动,清理炸弹留下的残骸。
在四川逗留期间,货币急剧贬值,使得工程人员仅靠薪水难以维持生计。于是,黄先生毅然决然地创建了长城公司,承接各类工程,其中便包括为美军修建机场和宿舍。美国飞机正是从这里起飞,对日本军队进行轰炸。然而,随着抗战的胜利,这家公司也随之落幕,工程人员各自散去,黄先生则重返南京,投身水利部门的工作。
水利部门起初将他派往江西,继而又调任甘肃担任水利局局长。初抵甘肃时,我们对于那里的环境颇感不悦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们逐渐发现那片土地实则宜人,夏日凉爽宜人,蚊虫罕见,且盛产各式瓜果,如著名的哈密瓜。他在那里积极投身工作,带领旧部开展了众多水利工程。黄竞武二哥在上海不幸遇害(编者注:黄竞武乃黄炎培次子,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、全国工商联原主席黄孟复之父。于上海解放前夕被国民党特务拘捕并遭杀害),甘肃省主席对他关爱有加,叮嘱他速速离开,否则恐有危险。于是,他安排我们前往上海。彼时,上海已被解放军围困,我们深夜抵达机场却无法离开,直至次日清晨方才得以出门。此后,我便在上海静待解放。他辞去甘肃职务后,前往香港,而后又从香港抵达上海。
1948年,黄万里在甘肃授课水利工程。
反对“三门峡”工程
1949年,随着上海的解放,东北农林部随即赴沪招募建设东北的人才。黄万里便踏上了应聘之路。我们于8月启程离开上海,9月18日抵达沈阳。他在东北水利局度过了寒冷的冬季,并于1950年转至唐山交通大学深造。
于唐山之地,黄先生初尝政治运动的苦涩。其同事沈智扬被指控以“贪污”之罪,黄先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:“若你真有贪污之行,自当承认;若你清白无辜,亦不宜随意诬陷他人,胡言乱语同样无益。”此言不慎,为工人们所听闻,黄万里因此被举报,沦为调查与批判的目标。
1953年,全国院系调整,黄万里调到清华大学。1956年,黄万里不同意苏联专家提出的“三门峡”规划方案,坚决反对上马“三门峡”工程。他在大会上说:“你们言‘圣人出,黄河清’,我却认为黄河不宜清澈,‘黄河清’非为功绩,实为罪过。”然而,《中国水利》杂志在1957年第7期中刊登了他们会议的纪实,其中包含了他在会上的发言;而第8期和第9期则分别发表了批判他的文章。无论是他人的批判还是他在会上的言论,这些都已成为不可更改的历史事实。
如今,三门峡的问题已然一目了然,各类杂志和网络平台上充斥着大量相关资料,众人皆有所目睹。然而,在他生前,鲜有人将他的观点视为至关重要。
1957年春,黄万里在清华校刊《新清华》发表短篇小说《花丛小语》,批评“三门峡”工程。清华大学多次开会批判他。校党委向他宣布划为右派分子的处分决定时,他说:“即便伽利略曾被投入监狱,地球依旧绕着太阳运行!”尽管我并非亲耳听闻他的这番言论,但他的这层意思无疑是明确的。
清华大学水利工程系教师胡家博、李亚莉,以及当时的学子党治国、李晓凤、张锡彩等,因黄万里的辩护亦遭受打压,被贴上“右派”的标签。尤其是党治国,遭受了极大的苦难,甚至险些被判处极刑。尽管黄先生在单位受到了严厉的批判,然而回归家中,他依旧如常地读书、沐浴、散步,这些波折并未对他构成阻碍,亦未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。
自他被划为右派以来,起初被迫在密云水库的工地上劳作。我曾前往工地探望他,那时他寄居在半地穴式的简陋住所中,那里寒冷且饥饿难耐。直至1960年,他才得以从工地撤回。
密云水库工地
那段时期,生活颇为拮据,我们蜗居在清华解放初期建造的新林园平房中,院落宽敞。他在院中种植了玉米、南瓜以及各式豆类,尽管此前未曾有过种植经验,却将它们照料得生机盎然。直至1964年,院中还留存了数百斤陈玉米,最终悉数用来喂养家鸡。当时,北大有几位男同学,每周都会来此聚餐一次。文化大革命风头正劲之际,我们被迫搬离,职工们纷纷抢占入住,一间屋宇容纳了两个家庭,院中更是加盖了众多小屋。
1966年,“文革”风暴席卷而来,清华附中的红卫兵突然闯入我家进行抄家,然而并未搜得任何实质性物品。8月24日,我应校医院之召,被叫去参加一场会议。然而,会议结束后,却未能如常回家,反而被要求留在办公室等待。当我终于得以返回家中,却发现黄万里已被红卫兵残酷殴打,浑身伤痕累累,血迹斑斑。
继而,黄先生亲笔向周恩来总理呈递了一则便条,其内容具体为何,我已无法详述,但无疑涉及了清华校园内发生的殴打事件。我将此便条送达国务院接待室。数日后,国务院派遣专人至清华,宣布了严禁任何形式的暴力行为。
1969年,我们被派往江西鲤鱼洲,那里的血吸虫疫区环境恶劣。在此期间,部分同志不幸感染了血吸虫病。我们居住在类似兵营的大型仓库中。黄万里先生在斗争中精神几近崩溃,以至于连自己都怀疑是否成了特务。他曾给大女儿写信,恳请她协助回忆,确认他是否真的成为了特务。
那是一个1970年6月的午后,黄万里不幸中暑,体温急剧上升,高烧不退。然而,两位领导却对他施加压力,声称只有体温升至39度,他才能获得休息,免于工作之苦。
1971年,我们方才结束了在江西的流放生活,重返北京。然而,黄万里在北京仅逗留了短短半个月,便再次被下放到三门峡水库,负责打扫厕所。由于身体多病,他的前列腺问题愈发严重,甚至出现了血尿的症状。直至“四人帮”覆灭,他才得以返回北京,寻求治疗。
“不停写作至无法继续”
1978年,作为清华大学三大右派之一的黄万里,在全校范围内最后一个卸下了“右派”的帽子。彼时,他已步入退休生活,实则应称之为离休。
在1949年10月之前投身革命事业者,便被认定为离休人员。而他,于1949年8月曾在上海加入了一支招聘团,并担任东北水利局的顾问。自那时起,他便享受着供给制待遇,并无工资收入。然而,清华大学并未将这段经历纳入考量,而是将其归为退休。恰逢小女儿生产之际,我恰巧前往美国。临行前,我叮嘱她务必明了,她应享有离休待遇而非退休。然而,清华大学却为她办理了退休手续。回国后,我发现情况有误,便要求他们进行调查。他们历时一年多,却始终未能查明真相。
昔日担任清华校长、曾于东北农林局主管水利工作的刘达表示,诸位无需再行调查,我已清楚黄万里抵达东北的时间,他于1949年9月抵达,理应享受离休待遇。于是清华便终止了调查,并将他的身份调整为离休。
离休,作为一种特殊的政治荣誉,不仅伴随着薪资上的差异,其福利待遇亦然。离休人员可享受全额的薪资,而退休人员的薪资则通常在80%以上。至于公费医疗,离休人员则享有全额报销的特权,这一点尤为关键。若非得益于离休的优厚待遇,他在后来的五次手术中,工资根本不足以支撑医疗费用。
即便已经退休,黄先生依旧坚持授课,分享自己的见解,并发表学术论文。这并非出于谋求额外报酬的动机,他的授课并非为了加薪。毕竟,他在解放前就已是二级工程师(相当于教授),直至离世,他的职称依旧未变。对此,他并不在意。然而,这涉及到一个资历问题——身为二级工程师多年,那么这几十年来,他究竟取得了哪些成就呢?
昔日,学校提议他提交申请以担任博士导师。他坚称,凭借自身的资历与学识,无需主动申请。他认为,若学校认定其具备指导博士的能力,自当直接聘任,而非通过申请程序。尽管如此,学校相关部门却表示,若不主动申请,便无法担任博士导师。因此,他至今未曾担任过博士导师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三峡工程的启动之际,他即坚决反对,笔耕不辍,撰写了大量文章,并向历任总理呈递信函,陈述己见。即便在年事已高,力不从心之时,他依旧坚持笔耕,未曾因自己的右派身份而有所退缩。他常说:“我唯愿笔耕不辍,至于是否被聆听、是否被采纳,那便是领导者的责任。”
他一贯坚持真理。
自1998年长江洪水肆虐之后,黄万里先生深感在水利授课方面尚有不足,遂向系方递交了一份书面申请,详细列出了讲义内容,并表达了授课的强烈愿望。系领导对先生的申请给予了批准,并为他安排了一堂面向研究生班及教师的讲座。黄先生对此感到非常欣慰。那一年,他已年届八十八岁高龄,且身患癌症。尽管如此,他坚持要求身着白色西装,搭配红色领带,并佩戴黑色领巾。他深知,讲授课程并非易事,唯有着装得体,方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力。因此,他一直坚持站立授课,亲自撰写板书。
2001年8月20日,清华大学水利系隆重举办了黄万里的九十华诞庆祝活动。黄万里先生先前曾表达出希望乘坐轮椅出席的愿望,然而,自19日起,他不幸高烧不退,最终未能成行。不幸的是,他在27日与世长辞。
2004年,长江文艺出版社隆重推出了赵诚所著的《长河孤旅——黄万里九十年人生沧桑》。书中内容丰富,资料翔实,皆基于严谨的考证。(黄万里)在其撰写文章时,必定会注明具体年月日,此乃其一贯作风,亦是其父亲黄炎培的治学传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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